阿喂ovo

【伪装者】渡春光

芜辞:



我叫阿辞,是个引魂人。


引魂只管那些结了善缘却没得善终的魂魄,陪着他们直到夙愿得成,心结解开,愿入轮回为止。


-


我在一座城墙下头引到了一个挺漂亮的魂魄。


其实人死之后,无论善恶,魂灵会变成他们生前最漂亮的模样,有人红妆喜服,有人青葱年少,也有人一生圆满的,无拘什么模样,便以临死前的样子直接入轮回。


这个姑娘最美的样子有些奇怪。


穿着灰扑扑的土布蓝衣裳,很年轻的模样却扮做村妇绾了个髻,扎着同色的土布头巾。


她站在自己的身体面前,看着自己。她颇有些凄惨,中了无数子弹,脸色惨白,却奇怪地带着微笑。


真奇怪的魂灵啊。


她哑着嗓子问我:“我就要这样走了吗?”


我沉声道:“若有夙愿未了,许你在人间逗留百年,只不得危害人界秩序。我们该有百年时光相处,总得有个称呼。我叫阿辞,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再平常不过,她却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嘲讽,厌倦,哀伤,还有像是眷恋的情绪,浓浓淡淡地交织在她的面容上,教我看不明白。可她还是说话了,“我叫于曼丽。”她没有多余的话了。


我接道:“你现在已经死了,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心念所至,无不能达者。到你愿意投胎为止,我会一直陪着你。”


-


这个姑娘美则美矣,可很少言语,笑意也稀疏。


初时,她去了一座山上,那山上像是有间学校的样子,学校里有些年轻人使枪打拳,练习炸药装配。


我看见她隐在那群人身后,也就静静立着,有时候她侧头朝旁边微微笑起来,很清浅的笑,却比那个古怪的笑容温暖了不知多少倍。笑的浅收的又很快,笑容褪尽就是那副依稀的拢着烟雾的悲伤模样。


她有时候从浴室里转一圈,简陋的一砖一瓦都细细摸过一遍来。然后到洗衣台边,好像在搓洗几件衣裳,又嫌弃又开心的样子。


然后转到一间带窗的厢房里,想抓起丝线,却因是魂灵的缘故,徒劳。


她在军校里转悠了几天,没同我交流过,直到这姑娘在食堂遇到了一个男人,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当然,这个男人也是魂魄。这个男人五官硬朗,却又透出点清俊柔和,目光凌厉也坚定。


我听见于曼丽叫他:“老师。”


男人点一点头,神色依旧冷淡,话语倒是恳切:“抱歉,我让你求了生,却也让你送了死。”


“我是心甘情愿地赴死,虽有遗憾却未后悔。我的丧钟几年前就该敲响了,我该谢谢老师拉过我一把,我才能照到出乎意料的阳光。”于曼丽如是说。


男人不再多说什么,目光投向远方,澄澈的天光映进他的眸子,眸色清亮,如同一面明镜,照的清爱恨生死,也映得亮家国信仰,似是映像,其实是融进骨血似的深。


我寻到这个男人的引魂人,找他打听,没想到这两个主儿竟都是寡言少语的,他也只知道男人叫“王天风”,最喜欢在苏州一处老宅子里坐着,好像在等人似的。


也许是时局动荡,最近的魂灵都有些奇怪呢。


-


于曼丽在这所军校里逗留了些时日,然后去了上海。


她到了一家旧工厂,旧工厂里处处堆着面粉,应该是间弃置了的面粉厂。


她在面粉厂里不像军校那样处处地逛,只在一间办公室里待着,也不干什么,安静地坐着,看着,也是淡而暖的追忆神色。


这本是间弃置的工厂,可偏有一天动静极大。


一个妩媚的女子挟着一个秀丽端正的女子进来,妩媚女子是我曾在人间见过的,指挥人射杀了曼丽的那个女子。她恼怒而不甘,被挟持的女子却镇定从容,气韵高华。


妩媚女子打了个电话,叫电话那端的人师哥,说什么“用你来换她,公平交易”“毒蝎的大本营”之类的话。


于曼丽听见,也从办公室中出来,看着那两人。她似是一派平静,可眼睛却片刻不离这胶着局面。


片刻后,有个斯文长相的男人走进来,他叫妩媚的女子“汪曼春”,我也从他们对话中推知,被挟持的人是他的大姐。斯文男人和汪曼春对质,可是汪曼春不依不饶,三番两次动了杀之而后快的心思。


可是男人来了之后,汪曼春狠绝的神色少了许多,多是哀哀切切带着嘲讽的神情。


男人透着显而易见的痛惜和担忧,又是开出优渥条件又是好言相劝,可汪曼春报了同归于尽的心思,根本没有和解之心。


“说得好,”伴着这样的嗓音,走进来一个俊朗的男子,“汪曼春,放了我大姐,你今天最想杀的人应该是我。”


于曼丽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扬起一个柔和的笑容,轻唤,“明台。”


我拉住于曼丽,道:“你不过是魂灵,他感知不到你的。”


于曼丽滞在原处,眼睛却是片刻不离明台的,眼睛里写着浓烈的爱意,亮晶晶的,像是揉碎了一池月色。


汪曼春大笑:“今天这一家人总算是聚齐了。”


原来是姐弟三人。可是两兄弟间却似一点也不和睦,吵的天翻地覆,提了枪指着对方,险些要擦枪走火,却被濒临崩溃的汪曼春喝止。如同有所约定,兄弟两人此时默契地一同开枪,数发子弹击中了汪曼春,汪曼春跌下来,气绝了,眼睛却执着地睁着。


明台快步冲上楼去,于曼丽想要跟上,却又停步,凄凄地望着明台。


楼下,那个斯文男人望着汪曼春不肯闭眼的身体,目光深沉如晦,教我猜不透他的想法。


汪曼春魂魄离体,可她算不上结了善缘,我只能瞧着汪曼春的魂灵直接入了轮回。


汪曼春魂灵的样子倒同其他魂灵相似,青葱少女的模样,眉眼稚嫩,隐隐能看出几分日后长大的妩媚样子,年少的时光全绘在了面容上。


又是另一个男人匆忙冲进来,大衣带风。


他劝走了明台,见明楼望着汪曼春,他上前一步,似又不知该如何做劝,出声唤一句大哥,男人会意,同他一起搀着大姐离去。


于曼丽静静地立着,似乎是无动于衷的神情,可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泪将落未落,那是我见过她这许多天以来唯一的色彩。


我好奇于这一家人的故事,追出去想看个究竟,我方踏出厂子的大门,身后却是一声爆炸的轰鸣,火光漫天,熊熊不熄。


我折回厂房,看见于曼丽坐在这堆废墟上,垂着头,似乎有些低落。看见我进来,她扬起头道:“你知道吗,我死于汪曼春的枪口下。”


我引她的魂,自是清楚死因的,她这样问,我却不知道该不该答,于是沉默以应。


她没有在意我的沉默,有些突兀地说了一句:“可我好像很明白她。爱而不得,大多是一种模样。”


我依旧唯有沉默以应。


-


我曾信人定胜天,直到有一天我触到汪曼春的残骨,我才知道,乱世里的命运真的无人可以掌控。我被带进那段岁月里,我才知道,曼春与爱人所隔的国仇家恨,如海浪般一潮又一潮,裹挟着命运漩涡里的两个人。


那是曼春视角的故事。


其实故事说来也简单,她十六七岁遇见的爱人,寄予满心欢喜,满腔情意的爱人,因为两家的世仇分离,国内国外两隔,十来年的光阴长得让她数不清分离的日子。她怀揣期待,可到底并非事事皆能遂愿。


她记得曾听明楼说过,“有时候,人的命运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这个世界会卷着你走。”她如今回顾往昔,觉得这句话正是她的写照。


1937年,抗战爆发,上海沦陷。汪芙蕖倒向新政府,曼春身边都是亲日派,她毫无选择余地地加入了76号。


她不信佛,不信道,不信马列主义,也不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信的,只有明楼。


她终于等回明楼了。 


一两年所谓相聚的时光,她觉得满足,也无所谓真假,她不愿意承认他们青梅竹马的缘分年少时就已耗尽。只要他在这里,那就是很好很好的。


命丧前,她从楼上跌落,那样下坠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跳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渠,可她觉得自己心甘情愿,就像她心甘情愿飞蛾扑火地去爱明楼。


甘愿了许多年。


可所爱隔山海啊。


-


这个晚间月亮隐在云后,星子闪闪烁烁的,缀在深蓝的天幕上。


汪曼春的故事我看明白了,可于曼丽的爱而不得我还不知道,这乱世各有各的悲欢。恰逢今天看了这样一台生离死别的戏码,我想同她聊聊。


我招来两瓶专门给魂灵喝的酒。分给她一瓶,拍拍她的肩:“曼丽妹子,你若有什么夙愿未了,同我说说呗,了了夙愿早入轮回吧。”


她晃着酒瓶没有喝,对我说:“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有什么夙愿的吧,能多活到此时已是恩赐了。我只是舍不得,才没有随你去轮回。”


“舍不得?是那个明台吗?你应该很喜欢他。”我如是说。


于曼丽狠狠灌了一口酒:“是啊,连郭骑云都能看出来,我很爱他。怎么会不爱呢?那么温暖的人啊。我曾经以为自己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还能见他一面,我很满足。”


“曼丽,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其实没有什么故事。落花流水一场,痴念而已。”


虽然这么说着,可她还是絮絮地说起了她和明台。


“他对我很好很好,送我明家香,为了我挨骂,替我报仇,也能为我一命换一命……”


她把我带进了这样一个故事,她背着卖笑求欢,杀人偿命这样沉重的过往,她知道,自己是从来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的,她的不幸早在冥冥中注定,可她遇到了她这一生中最不曾预料的馈赠,明台。


那个人好温暖啊,总能让她想起生命中那些少的可怜的美好。比如幼时妈妈牵着她看的烟花,比如于老板教她读的“陌上人如玉”,又比如日头将歇时最为绚烂的霞光。


可是这样的美好,残破的她,有着不堪回首的一生的她,根本承受不起。


敏感如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所爱,才不是因为明台喜欢人喜欢得太明显,是因为自己太爱明台了呀,爱到只用他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心之所向。


大概是那夜烟花太美,焚尽了她余下的年华。


他为她放一支祝福的烟花都嫌勉强,却为那个温柔端庄的锦云妹妹折下一枝梅花。


曼丽觉得自己从没想过要什么报偿,可她想要见见明台,只要明台还对她笑,还亦真亦假地牵她跳支舞,她就觉得满足。


后来,其实没什么后来。她一点点退出他的生命,生死搭档做的也是有名无实,多少次任务都是他和另一个人完成的。


多少难掩的爱意只能在她自己心中熊熊燃烧,无人回音。


她其实挺满意自己死的时候,至少城墙上下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他的眼泪也只为她一个人而流。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明台善良到能为她而死来救赎她,却不能给她爱。


他们俩都没错的,只是于她而言,失去了一个从来没得到过的爱人。


我听的红了眼眶,也说不出什么能安慰她的话,到底已是生死两隔了,又能如何呢?


我挑了话问她,总得自己作结,于是我又说:“人死的时候会变成自己最美的样子,以你的模样应该会扮的更好看些。你为什么是这样的?”


“重庆长江边迷蒙的水汽里,他放我走,可我愿意留下来。那个时候,我才开始真真正正地活着。”


话已至此,我折服于曼丽的深情,我只能说:“你去看看他吧。你这么喜欢的人,你能看着他幸福,你也会快乐的。你答应我,等明台寿终正寝,你随我入轮回。”


于曼丽饮罢瓶中酒,扬笑道:“当然,在这世上我本没什么别的不舍。”


-


曼丽同我说过她的故事之后,没有去找明台,又陷入了沉默。大约那天会愿意同我说,也就是思念在作祟。


知道了她的故事,我更好奇明台是个怎样的人,我悄悄去瞧过他,私下是个孩子般的人,投着子弹壳儿;趁着晾衣裳悄悄晒一回阳光,被他叫“黎叔”的人发现后,调皮地讨饶;也会扶起摔倒的孩子,捡起大意掉出巢穴的幼雏。


他也有很认真的时候,比如看到报纸上关于战争胜负的消息;很少露出落寞,我见过一次,在门外的幼童背“锦瑟无端五十弦”的时候。


明台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像太阳一样,暖洋洋的却不灼人。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样沉重的于曼丽也能被他温暖,他的确美好地像个梦中人。


我从明台那里回来之后,又静默了几天,曼丽终于对我开口了:“我想去看看他。”


她已是魂灵,只要心念所向,无不能至者。


随着她,我们到了火车站上。


我觉得造化弄人,我看过的仅两次绑架场面,被绑架者都是明家大姐。


我坐在火车顶上看着这一幕:兄弟三个持枪围住中间的两人,挟制明家大姐的是个日本人,透着恐惧和濒死的疯狂。


这几个人中间,我还看到熟悉的魂灵,王天风。


这一次,绑架者孤注一掷又是垂死挣扎,营救一点也不顺利。


绑架者崩溃般用最后的理智分析面前的三个男人,最后像是得到什么正确结论般,狞笑着朝那个斯文男人举枪。


明家大姐挣脱出来,自己尚还跌跌撞撞,却本能般张开双臂挡下了那发子弹,日本人见射杀未果,又是举枪一发,明家大姐微侧过身又挡了一发子弹,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下去。


剩下的人没有给绑架者再举枪的机会,数发子弹了结了他。


兄弟三人带着哭腔奔向他们的大姐,大姐眼睛是噙着泪的,却还是镇定地嘱咐他们:“你们三个,不准慌,不准喊叫,不准哭。”从容大气,她连死亡也是优雅的。


然后又颤着声音一番交代,用最后的力气推搡着明台。因着于曼丽的缘故,我见过许多个样子的明台,爽朗的,矫健的,专注的,落寞的,却第一次瞧见他哭的像个孩子,哑着嗓子求哥哥姐姐不要赶走自己,声泪俱下,叠声叫着大姐,却随着火车渐远,没能在最后一刻抓住姐姐的手。


明家大哥搂紧怀中的姐姐,没有失态地大哭,但红着眼睛,湿着眼眶,同他那日沉沉落在曼春身上的眼神竟有些像,我曾经不明白,可现在读懂了,那是失去至爱的深痛。


明家大姐离世了。她生前气韵不凡,自有风华,已是少有的风姿。魂灵离体,竟也是少女模样,还留着齐眉的刘海儿,少些端庄多了天真烂漫。


她看着王天风,明媚地笑起来,很美好的模样,像是雨雪初霁后的虹痕。


“咱们二十来年没见了吧,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刚刚沉默着看完全程的王天风松开了紧握的拳,如释重负地笑道:“你也是啊,一道皱纹都没多。”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遇见了,你的命许给了国家,我的命许给了家,一分都没留给彼此。”


“生前如此,死了倒能得到圆满。我们共赴来生吧。”


“走吧。”明家大姐笑弯了眼,像是十六岁的少女受了邀,赴一场苏州的杏花微雨。


-


随着驶离的火车,一切像是重归平静。我觉得自己残忍,生离死别,千秋家国,亲情似海的戏码,在引魂人眼里这些只是戏码,可是刻进亲历者心里,大概是再也填不平的沟壑。


但能被引渡的魂灵全都未曾有片刻悔改,他们跨过了绵延的坟,总能奔向辽远的春。


不只是他们的春,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千万人的春。


我合上眼睛,掩去泪意,回头同曼丽说:“走吧,看到了,明台会好好活着。你活着的时候命运刻薄相欺,既然死后也没有别的期盼,不如逍遥一番等等明台,我随你去走遍这世界,可好?”


于曼丽敛不了满面泪痕,含着泪朝我莞尔:“我想去,维也纳。”


在一路的旅程中,我们谈的逐渐多了,也算是知交好友了,可她还是显而易见地不开心。


我本也没期望自己能像那个笑起来能点亮黑暗的明家小少爷一样让她能鲜活起来。


我们漫步过挪威的海峡,看海天一色,躺在绚烂的极光下执着地想找一颗星星;蹒跚在埃及的无垠沙漠,嘲笑那个被拿破仑打破了鼻子的斯芬克斯,欣赏光与影的完美几何;徜徉在江南水乡的温柔烟雨里,潜进客人的乌篷船,掬一抹天青色作发间钗;攀登上风沙猎猎的雪山,捧一捧终年不化的冰雪,看着红日东升西落给雪山披上红妆。


我们走过太多地方,曼丽不再拢着轻愁,却也没什么快乐的情绪,只是沉静地像一汪碧玉。


-


不是没有去见过故人的。


明台好像一点一点变得淡漠,再也不是少年时永远扬着笑的模样,清澈的眼睛里追忆越来越深。曼丽看到过他的孩子,孩子还小,天真明媚,在阳光下咯咯地笑。


曼丽的神情,欣慰有之,羡慕亦有之,她知道明台很好,来的就渐少了。


其实我来看明台的时候甚至多过曼丽,我想知道那个挑着眉微笑的少年会否老去。


我以为他会一直神采飞扬,眉梢含笑。


可是没有。


他同常人一样一点点地苍老了,笑痕也敛了去。抗战胜利之后,他又加入了内战,可是他渐渐变得有点像我刚认识的曼丽,锁着解不开的愁绪。


秋意正浓的时候,他和妻儿难得片刻清闲,温了菊花酒,蒸了螃蟹。他只喝了一盏就像醉了一样,他拉着妻子说:“生命真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年少的时候报效国家就是最好,老了老了,越是想着过去,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锦云,你要好好地领着孩子,别像我。”


他的妻子被秋意染红了眼眶,哽咽着应一声:“哎。”


秋风刮起来,没卷起落叶,庭院里是一片静默的。可片刻后,明锦和明瑟少不更事,奔跑嬉闹,点染出几分有点哀伤的热闹。


明锦,明瑟,是他给孩子取的名字,连在一起,是锦瑟。


我后来打听到明家两个哥哥叫明楼和明诚,我也好奇地去看过他们。


恰逢除夕,兄弟两人买了烟花,满满地堆了一院子,一个个地点燃,望着烟花奔向天空,却又转瞬消散,明楼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细的皱纹:“如果……”阿诚也笑:“如果大姐还在,大哥买了这样多,定会被大姐说浪费,”顿一顿,带着戏谑的神色又说,“把箱子拎进来。”


屋子里走出个扶着肚子的温柔女子,清秀眉目,柔声说:“大哥,阿诚,吃年夜饭吧。”


明楼朝女子点点头:“阿香请了假要成婚,辛苦金老师了。”女子摇摇头示意无妨,


阿诚仔细扶着女子进屋去,三个人坐在大桌子前举杯相贺,烛光曳动,温馨有余,只可惜热闹不足。


饭毕,明楼捧着一张照片,仔细擦拭:“大姐,明台在北平,路途遥远,就不回来了。哼,倒是会找理由,这个小少爷肯定是怕我发火怨他寄信少,才不敢回来。阿诚和金老师成婚了,办的很热闹,孩子应该会在三月出生。三月春光正好,和阿诚商量过了,就叫明好。名字简单寓意也好。”


是啊,茕茕一生,不也就盼一个好字吗?岁月静好的好,花好月圆的好。


明楼的头发已经花白,面容也苍老,我不忍去想,失了爱人,大姐辞世,小弟北上,甚至连堂堂正正的英雄名分也不能留下,孤军奋战的岁月他是如何熬过。


是靠所谓信仰度日,抑或是救一国,倾一家,心里再无柔软,便也尝不到孤独。


我知道曼春的情意,可对于明楼,我看不透,他外泄的深情只融在那一个泪眼里,让我窥见一隅。他的生死爱恨早同国家连在了一起,除了祝愿,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他。


屋外纷纷扬扬地飘起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曼丽伸着手接下雪花,说了一句:“春天会来的。”


我回过头,微微笑:“春天当然会来,早有人用身躯敲碎坚冰。”


曼丽颔首,我们一起走向雪中。


-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那本是个闲在的午后,曼丽却像是有所感应般腾地站起来:“我要去见明台。”


随着心念,我和她到了重庆一处江边。举目远望,明台站在甲板上,手里捏着张像是照片的东西,只有抿起的笑勉强能让我忆起他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砰地一声巨响过后,火光漫天,我余光好像看见明台跃入了江水,不见老态,只让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个利落拔枪的少年。


曼丽向着明台而去,背影是一如既往的执着,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死时的曼丽是带着笑的。


他们从来都不悔。


笼罩的烟雾散去后,我面前盈盈立着一对挽手的爱侣。


我笑起来,想在他们轮回前认真地告个别,遂打趣曼丽:“你不是同我说,你和他只是落花流水一场吗,现在倒是手挽着手了?”


“生前我恐惧失去,更有要用性命守护的家国天下,”答话的是明台,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微顿,转眸看向带着笑意,眼睛里熠熠生辉的曼丽,“现在我不再怕了,也没有那么多背负。我亏欠曼丽的,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我敛了笑意,正色道:“你们生前救国救民,积下善缘,转世后能满足前生所愿。所以,你们可以一起入轮回,下辈子得偿所愿。”


“祝福你们。”我扬手捏诀,远方天空出现一团明亮,便是轮回道了。进入轮回,定会前尘尽忘,也好,希望他们卸去伪装之后能拥有无憾的幸福吧。


尽管没能在滚滚历史中留下一笔,但已足够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世间一直都有英雄,无论是否留名。


-


天又亮了,是三月阳春好时节。借这春光,渡了两个人,修成圆满。


总还是有些美好一直熠熠生辉的。


我启程去找下一个能被引渡的魂灵。


我叫阿辞,是个引魂人。




2017年8月感


哎,终于写完了,写的又梗塞又高兴,我一直想给他们好结局的,可是死去的人不能活过来,活着的也不能卸下肩上的责任,那能怎么办呢?共赴来生吧,善良的一定会有好结局。灵感来源太广,听了很多歌,看了很多影评同人,大部分的文章是在《春日宴》的背景下写完的,写的好几次泪目,嗯,终于可以岁岁常相见了。


其实,现在我二刷到一半。第一遍看完,我觉得明台不该老去的,二刷的时候我好像觉得不是这样的,经历了那么那么多,明台再是温暖如阳也会老的,可是胸腔里的火热永远不会凉。本来只想写台丽,可是忍不住写了群像。我把自己当成了阿辞,希望能去他们的故事里转一圈儿,更希望他们能一直美好下去。


2018年1月感


到了假期,忍不住三刷伪装者,感动扎心仍在,想起自己这篇里的很多漏洞和不和逻辑的情节,重新修了一遍,可能还是有许多不足,希望大家指正讨论,或者等我四刷再改改?哈哈哈哈哈。



如果喜欢就留个小心心小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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